殳懰急中生智,忽然问,&ldo;既是一夜未眠,这么早又是这个打扮,要去哪里?&rdo;殳懰眼尖,早就看到他刚刚进来时并未着亲王冠服,只是穿了一件极平常的栗色宁绸袍,未戴帽子,身上也并无任何昭示身份的配饰。而且虽然面色略有憔悴,却已经结辫修面,修饰得非常整洁。
胤禛听她这一问,便翻了个身,索性也躺在床上和殳懰并肩而卧,这才正色道,&ldo;父皇的万寿节就在近前。寿礼已经准备了一些,可是还没有一件能让我满意的。今天要把这件事想出个眉目来。&rdo;
他撑起身子,看着殳懰,柔声道,&ldo;你进府的日子不短了,我百务缠身,总没时间陪你,今天就带你出去走走。只有我们两个人。&rdo;
这倒让殳懰得到一个意外惊喜,想象着外面种种好玩的事情,心早就要飞出去了。笑道,&ldo;多谢,多谢。&rdo;
两个人立刻从床上起身。殳懰唤了秋婵进来,服侍着梳洗了。便和胤禛一同出了府去。要去的地方是琉璃厂。
也许是因为被压抑得太久了,殳懰今天觉得心情格外的好。一路上坐在轿子里都是微微地掀开了窗帘向外张望,不肯再转身看胤禛一眼。琉璃厂在宣武门外,要说其实距离雍王府也不算太远。这地方本是前朝烧制琉璃构件的官窑,所以叫琉璃厂。但是到了本朝,由于附近多有宝刹、会馆,所以赶科举的文人总爱下榻于周围。渐渐的也就成了他们以文会友的地方。人气聚起来了,商贩自然也跟着来凑热闹,所以形成了庙市。
殳懰很喜欢琉璃厂这种繁华而又有况味的感觉,一直侧着身子看窗外,坐在她身边的胤禛又好气又好笑。几次找话题想把她吸引回来,殳懰却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。直到下了轿,胤禛才故作不快地道,&ldo;你眼里还有没有我?早知如此,就不带你出来了。&rdo;
殳懰这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回身笑道,&ldo;到了这里倒想起一首诗来。&rdo;
胤禛含睇凝眸地望着她,问道,&ldo;是什么?说来听听。&rdo;
殳懰略一沉吟,诵道,&ldo;正阳门外闹元宵,金犊花聪意气骄。十里香尘迷锦幛,三更烟火走虹桥。繁华更数琉璃厂,五色云中黄赤镶。&rdo;
胤禛听她这一诵却神色已变,收了笑容,面色淡然,转身不再看殳懰。只轻轻说了一句,&ldo;还提它做什么。&rdo;殳懰先是心里迷惑,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首诗的作者是劳之辨,不折不扣的太子党。一废太子后,劳之辨妄度圣意,希图拥立之功,上折子请求康熙复立胤礽,被康熙皇帝斥为奸佞之徒革职解回原籍。如今听说他又回京来给康熙皇帝恭祝万寿,大概胤禛心里也猜得到太子党又有所图谋,所以不愿意提他。
殳懰看他此时略有心事的样子,忍不住拉了他一只手起来。觉得他的手好大,自己两只手合起来握了,柔声道,&ldo;王爷是君子,君子常怀天下,不为小事所累,所以君子坦荡荡。&rdo;
胤禛身子未动,也没说话,却反手回握住了她的手。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。
轿子停下来,两人下了轿。殳懰立刻被眼前的这条琉璃厂的庙市吸引住了。这其实是一条不算太宽阔的街道,两边都是青砖灰瓦的铺子,经营笔墨纸砚、古籍书本、陶瓷玉器,应有尽有。每个铺子的门楣上都挂着匾额,大多是黑底鎏金匾,上书自己的名号,比较有名气的,比如实为南纸店的&ldo;松竹斋&rdo;等。
看殳懰直盯着那铺子瞧,胤禛忍不住笑道,&ldo;不过是一家南纸店,有什么好瞧的?看来真是把你拘得太久了。连南纸店也稀罕起来。&rdo;又柔声安慰道,&ldo;今儿既是出来了,就都由得你。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,想要什么吃的玩的,也都容易。&rdo;
沿街的两边都是各式摊子,大多数是书摊,然后是古董摊,也有胭脂、首饰什么的。殳懰早就被那沿街的各式摊子吸引了,此时听胤禛一说,立刻便抛开他,自己跑到一个摊子前边去了。
第二十章
这摊子兼卖古董和首饰,摊子上摆满了青花瓷、青铜鼎、碧玉盘、端石砚、珍珠钗、金步摇、玛瑙耳坠、翡翠戒指……看起来琳琅满目,五光十色。
说实话殳懰根本没见过这阵势。她的父亲多罗杜棱郡王班达尔沙给她准备了不少嫁妆。进宫以后康熙皇帝、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、德妃、密嫔也都给过不少赏赐。但是她从来没认真去检查过自己拥有的东西,也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,从来没体会过那么亲自看中一样东西,然后自己用银子买下来的感觉。
因为酷爱瓷器,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青花瓶赏玩。瓶底的款识是:大清康熙年制。这个瓶子并不很大,线条也很简洁,也许只适合摆在书案之上供一枝菊花而已。
摊子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计,着一身短衣,看起来精明而干练。他先一眼瞧到殳懰兴致勃勃的样子,便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她,以便看人出价。看她年纪不过十七、八岁,刘海蓬松,一条辫子垂在胸前,穿着葱黄比甲,米白色的窄袖中衣和裙子,一望而知是朱门绣户难得出一次深闺的大家闺秀。伙计上来便怂恿一句道,&ldo;姑娘真是好眼力,这瓶子整个琉璃厂就我一家有这么一个,偏偏就入了姑娘的法眼,可见姑娘不是凡俗人。这么着,一百两银子,我匀给姑娘,多一文不要。这瓶子给了姑娘我不赚钱做梦也得乐醒了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