芝儿说:「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。」她扮个鬼脸。
他们给我看摄影程序表,事实上倒并不是很离谱,他们来拍香港动植物公园。并没有几个地方,主要的是——对,维多利亚公园。
天气很坏,几乎跟伦敦一模一样,下0密密的雾水,我们一行五人没有雨衣没有伞,一行走过去工作。芝儿提着摄影机之脚架与拍板,她穿着一条长裙,都沾上泥斑。
她问我:「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学的英文?」
「在贵国呀。」我说。
「哦?」她似乎还怀疑。
「我是皇家美术学院的学士。」
「上帝!什么科目?」
「纯美术。」
「上帝!」
我们进度不快,但没有受妨碍。他们租了一辆平治二二od三排座位,到什么地方都很方便。
可是我发觉我的心情没有晨早好,替外国人做事,心头有种压力,譬如说他们把司机任意的呼来喝去,譬如说他们很温和地告诉我:「想起来真可怕,是不是?我们拥有香港。」忽然之间,我竟觉得自己像条走狗。
因此我的话越来越少,沉默如金,没有早上的谈笑风生。
工作得很辛苦,我们几乎没有机会坐下来,老站着或是走着,这一组人工作特别卖力,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,在植物公园里我买了只冰淇淋吃,嘉汶米勒马上说:「你很爱吃零食?」他声音很友善,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。
这一天下来,我的体力与太阳一起下山。芝儿的精神好得不能再好。她跳上蹦下,一身数用,这点我不能不佩服她。
我说:「她很勤力。」
嘉汶淡淡看芝儿一眼,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bbc数以打计,她如不愿意做,不知多少人在等这个职位。」
我只好扬扬眉毛,外国也有男女不平等的时候。
芝儿问我:「我知道我们工作超时,你没有约会吧,你不介意吧?」虚伪。
「不不。」我说。心里诅咒着,但是我必须把事情做好!不是吗。不能给外国人看小。人往往在敌人面前特别争气,特别自爱。
我为他们翻译每一个路牌,每个路人作出来的评论,他们访问市民的时候我在一边盯着留神,疲倦得舌头打结,他们说我做得极好极尽责。
终于在七点正他们放工。我摊开手心,他们把港币付给我,叫我签收条。
嘉汶米勒忽然说:「与我们晚餐好不好陈?」
我摇摇头。我快要崩溃了。恕不能再为他们点咕噜肉与叉烧包。我不是中国娃娃。
我坐计程车回家。
在车子中睡着,司机说:「小姐,到了,到了。」
我多付五块钱小费。
真不值得,我打个呵欠,我得好好的睡一觉补回来才行。这个意思是不接电话,我把插苏拔掉。
所以我名正言顺的上床去睡。
我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半才起来。没有事做,坐在电视对面喝西柚汁,阳光斜斜的照在茶几上。
我告诉自己,呵,已近尾声了。像我一样,周末还孵在家中。我接好电话线。
电话铃响起来,我精神一振,无论是谁,如果他约我,我一定会出去,真的。
但是我老板的女秘书说:「陈小姐,明天上午九时开会,请你准时到会议室。」
「是!」我说着摔了电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