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离与鸩怔怔地望着犹如惊弓之鸟的鸠。他们之中不论是谁。都因鸠现在的模样而不敢轻举妄动。眼看着那把锋利的长剑。因为鸠的颤抖而数次在他的脖子上磨出浅痕。本來打算按兵不动的鸩。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。
“鸠……”
他话音刚落。鸠便猛地转过头來看着他。瞧了好久。才认出來那是他最应该信赖的大师兄。转眼之间。鸠脸上的仓皇失措。更是明显:“师兄。这是哪里。我们这是在哪儿。”
“鸠。我们这是在东边的密林里头。你别怕。这里沒人要伤害你。你放下剑。有话好好说……”鸩一字一句说着。看起來是那般小心翼翼。就怕自己的哪个措辞不对。便刺激得鸠做出错误的决定。眼见那刀子架在鸠的脖子上是越抖越厉害。鸩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。
“东林。”鸠因为这样的答案而怔了怔。回过神來时。神情显得更是癫狂:“我们怎么会在这里。是谁出卖了我们。我们是不是已经被人抓住要送我们回去了我不回去。死也不回去。”
“不是。不是这样的。沒人抓住我们。我们逃出來了。我们真的是逃出來了。”鸩见状。赶忙将惜离拉到了自己身前:“你看。洛姑娘你认识的吧。还有溧阳姑娘。我们都好好的。我们都沒事。沒有人抓我们。朝廷的人沒來过。谁也沒來过。鸠。看着师兄。师兄沒有骗你。我们都很好……”不知怎的。当鸠专心致志地凝望着自己的时候。鸠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。就连声音都在哽咽:“师弟……你这是在做什么呀……剑是用來保护自己的。不是用來伤自己的啊。”
“……师兄。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我现在的心。就好像是破了个窟窿一样。怎么都补不好……疼。好疼……师兄。我是怎么了。逃出那个地方。我该高兴才是啊……为什么。这是为什么……”鸠一边说着。一边满脸不解地摇着头。突然。他将头猛地一抬。两眼之中迸发出的夺目光彩让惜离不觉浑身一颤。
就在这兄弟二人僵持的时候。溧阳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惜离的衣袖。惜离低下头來。见到溧阳正仰头瞧着她:“仙子。这孩子命数将近了。”溧阳与惜离用意念交谈。说出來的话太过直白。透露着些许残酷。
惜离默默点了点头。不觉将视线拉远。依稀之间。她似乎瞧见了一对黑白身影正站在不远处。向着这边望。惜离盯着那团若隐若现的黑暗看了许久。这才又将视线拉回到二人的身上。
此时此刻。鸠手上拿的那把剑。就是未知的命运转折点。看似是要伤了他自己。又可能会出其不意地要了鸩的命。这不可知的一切。让惜离禁不住有些心浮气躁起來。正在这时。本來还只不过是有些思绪紊乱的鸠。突然变得暴戾非常。
在他的嘶吼声中。惜离不止一次听到鸽子的名字。恍惚间。那少女苍白的面孔。再一次地在惜离眼前闪现。随之而來的。还有那汹涌的大火和她临终前绝美的微笑。
她说。鸠。你要好好活着。忘了我吧……
可是这对于鸠而言。又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情。
“鸽子沒了。鸽子沒了……鸽子沒了。你救我有何用。”鸠呢喃间。青丝兀地全沒了颜色。一夜白发的他。此刻早已经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。而化成了在世修罗。殷红的瞳仁与那如月光一般惨然的银发相衬。惊得鸩半天说不出话來。
“鸠……你……”鸩张了张嘴。忽然声音就变得哽咽:“鸽子沒了……还有师兄在啊……你不要这样……鸽子为了你。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的。她想你活下去。代她活下去。鸠。你……”
“可是师兄……太难了。这么孤零零地活下去。太难了……”鸠一闭眼。绝望地落下了一滴泪。手起刀落间。刀刃就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。温热殷红的液体从鸠的身体里喷薄而出。浊了这月光。也污了鸩的视线。
“鸠。”鸩猛地扑了上去。将那血人抱在了怀里。哭得撕心裂肺。鸠的血就好像止不住一样。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脖颈里流出來。鸩想用手捂住。那些粘稠的血液却又从他的指缝间流出。一直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。再次染红那个逐渐苍白冰冷的身体。
“师兄……师兄……报仇……为我们……报仇……”大概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。鸠在弥留之际拼命睁大着眼睛。紧紧抓着鸩的手臂。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。他对自己下手可狠。脖子上的伤口此时此刻就让他好像是一个被人扎了一个孔的气球。每说一个字。便有血泡从这伤口里喷出。碎裂。然后带着鸠的生命力一道在鸩的眼前消失。
“……鸠。鸠……”鸠的身体。在剧烈抽搐了好一阵之后。终于恢复了平静。只是那双赤红的瞳孔还是圆睁着。盯着不远处的月色瞧。只是那双本來应该神采奕奕的眼睛。而今已经失去了焦距。沒有一点神色。
“鸠。鸠。”鸠死了。可是鸩却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这残忍的事实。他机械地抱着鸠还温热的身体。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。
惜离一脸慈悲地瞧着悲痛欲绝的鸩。伸手正要抚上他的肩头。白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。惜离一怔。满脸警惕地瞧着他:“你來做什么。墨呢。他人在哪里。”
白低着头自顾自地在那本看似残破的生死簿上写着什么。突然手一挥。做了个鬼打墙。目的是不让鸩这样的凡人发现他的存在:“墨是要在这儿等凡人魂灵升天的。现下这人的灵魂已经转化成了修罗鬼。直接冲上了云霄。不知所踪。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范围了。”说着。他将手里的本子啪地合上。回过头來面向惜离站着:“洛惜离。还希望你日后碰见他的时候。能毫不犹豫地将他给收了。莫让他四处害人。增加戾气。日后变成和侯景一样的存在。祸害人间。”
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白无常故意而为之。明明溧阳也在场。他却偏偏提了那个最不能提的名字。惜离下意识地低下头。见到溧阳的神色有些复杂。默不作声绷紧小脸的她。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。
她倔强地与白对望着。二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凝重僵硬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为了打破这样的气氛。惜离点了点头。只希望白能够像往常一样做完自己的事情快些走。